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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你可以冷血,我不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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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是走投無路,如果不是溫嘉志命懸一線,慕以瞳想,馮暖心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叫出“瞳瞳”兩個字。

真是諷刺。

曾經,她多麽想再聽一次,記憶中,溫暖的女聲,淺淺柔柔的呼喚這兩個字,只是萬萬沒想到,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聽見的。

她愛著,恨著,怨著,惱著的女人。

有多愛就有多恨,有多恨就有多愛。

這個女人,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,在多年前,毫不留情的拋棄了她,沒有一點留戀。

還記得她抱著自己,親著自己白凈的小額頭說:“瞳瞳是我的珍寶,最重要最重要的珍寶。”

可是在更有錢,更有權,更有勢,更加美好的未來和她之間,這個女人沒有猶豫的選擇了前者。

“瞳瞳,我求你!我求求你!”

馮暖心伸手緊緊攥住了慕以瞳的手,幾乎要把她手指折斷的力氣。

她讓慕以瞳見識到了,一個母親在挽救自己孩子的生命面前,可以有多努力。

“暖心,你這是做什麽啊!”溫成林咬牙低吼,一把拉住她的手臂,“站起來!給我站起來!”

“你別管我!”馮暖心甩開他,吼叫出聲。

平日裏,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少的女人,這個時候,竟然能夠發出這麽大的聲音。

她被逼急了。

“要我磕頭嗎?瞳瞳,你要我給你磕頭嗎?”馮暖心淒然慘笑,淚流滿面,何其狼狽。

溫成林別開頭,不忍看這一幕。

溫望舒鳳眸淡漠,仿佛事不關己。

慕以瞳笑出聲,女聲朗朗,“不必了,溫夫人,您起來吧。”

她說完,轉頭看向一臉驚愕到現在都沒緩過神的小護士,“請問,我要去哪裏抽血?”

“啊?”小護士回過神,咽了口唾沫,這才說:“這,這邊,請,請小姐跟我來。”

“好的呀。”慕以瞳拂了拂長發,“對了,我中午喝了一點點啤酒,不影響吧?”

“只是一點點的話,又過了這麽久,不影響的。”

“哦,那就好。”

溫成林嘆息一聲,扶著馮暖心起身,她疲倦的靠在丈夫懷裏,閉了眼睛。

眼看著慕以瞳跟著護士走出幾步,驀然,一道沈沈男聲傳來:“等一下。”

慕以瞳背影一僵,站定在原地。

馮暖心倏然瞪大眼睛,從溫成林懷中站直,看向溫望舒,“望舒?!”

溫望舒邁步走過來,站在慕以瞳身後,“你想好了?”

慕以瞳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,嘴角彎彎: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這有什麽好想的?老娘想要獻愛心,不行嗎?”

“慕以瞳!”他厲聲呵斥,握住了她的手臂,“你想好了?”

“望舒!”馮暖心咬牙,一字一頓:“你想幹什麽?就這麽不舍得?裏面躺的是你弟弟!”

“聽到沒有!”慕以瞳回頭看著溫望舒,雙眸空洞,“那是你弟弟!”

“呵!”溫望舒嘲諷而笑,松開手,“你不要後悔。”

“後悔,後悔。”慕以瞳低聲呢喃,跟著護士而去。

但她臨走前的那句話,卻一直盤旋在溫望舒耳邊。

“你可以冷血,我不行。”

冷血?

是啊,還有誰比他溫望舒更加冷血無情?

因為他所有的熱血,都盡數歸了一人。

他弟弟?

慕以瞳你到底為什麽救他,你自己心裏清楚!

你明知道這樣變相的默認,我們之間,就是陌路。

“成林,嘉志會沒事的,對嗎?會沒事的,會沒事的。”

“會的。”拍拍馮暖心的肩膀,溫成林帶著她坐下,低聲安撫:“不要怕,嘉志一定沒事。”

“嗯,成林,嘉志不能出事,不能……”馮暖心悲慟,掩住臉,低低哭泣。

溫成林看了愛妻一眼,走向大兒子,“望舒,你太讓我失望了。”

“失望?”溫望舒涼薄一笑,轉過身看著父親。

那面容,是溫成林從未見過的冷若冰霜。

“難道在你心裏,就只有她?她就那麽重要?”咬牙切齒的質問,他不相信兒子竟然會到如此境地。

溫成林話落,馮暖心的聲音跟著傳來:“望舒,我不管你怎麽討厭我,厭惡我,但嘉志是你弟弟,你的親弟弟,這一點,請你記住!”

溫望舒又是笑的那般輕描淡寫,眼神幽幽落在馮暖心臉上,“恕我說一句不中聽的,得了便宜,就默默偷笑去吧。”

頓了一下,他的聲音寒鐵一般砸來:“她不欠你!”

*

護士讓她躺在床上,她就乖乖的躺上去。

一根細細的針頭紮進她的身體,“茲”一下,然後就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了。

慕以瞳轉過頭,看著紅色的液體從身體裏流出,順著一根管子落進一只透明的血袋裏。

護士陪在她身邊,不時低語兩句安撫。

她笑了笑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的原因,那笑容竟然有些蒼白。

“這個,一會兒就會進到他的身體裏嗎?”

護士點頭,“是的。”

血袋很快滿了,護士拔出針頭,卻被慕以瞳按住了手腕。

“慕小姐?怎麽了?”

“這樣夠嗎?再抽一些吧,我血多。”

“不行,已經夠多了。慕小姐放心,我們已經從別的醫院的血庫調血過來。”

“好吧。”慕以瞳吸了一口氣,眼皮有點沈。

後來護士好像說了讓她好好休息的話,但她只聽了大概就沒了意識。

從慕以瞳那裏抽來的血送進手術室,馮暖心和溫成林靠在一起,心急如焚的等待著。

這個時候的時間會被無限拉長,一秒鐘都像是一年那麽漫長。

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,那盞紅燈滅掉,手術室門從裏面打開。

溫成林急忙扶著馮暖心起身迎過去。

醫生走出,摘掉口罩。

“醫生,我兒子怎麽樣?”

“手術很成功,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,可以轉去病房觀察了。”

“啊!”馮暖心閉上眼睛低呼一聲,眼淚簌簌而下。

不會有人知道這十幾個小時裏,她的心情到底經歷了怎樣一番波折。

“謝謝!醫生,真是謝謝你!”

“不用客氣,這是我們應該做的。”

緊接著,護士便推著溫嘉志從手術室裏出來。

馮暖心一下子撲上去,扒在床邊上,“嘉志,我的嘉志……”

溫成林摟住她肩膀,寬慰道:“暖心,我們先送嘉志去病房,暖心。”

“嗯,嗯。”

*

慕以瞳又陷入那個熟悉的夢境裏,紅色的血漿,她的雙腳陷進去,接著是雙腿。

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,她想要大叫,可是根本叫不出聲音。

救命,救命,救救她。

媽媽,救救我……

“媽媽,媽媽,救我,救我……”

本來在門口打電話,突然聽到病房裏面慕以瞳囈語,溫望舒掛了手機,疾步折返。

她不安的揮舞著雙手,眼淚順著眼角不斷湧出。

“救我,媽媽,救我……”

一聲一聲,撕心裂肺,讓聽的人也心如刀絞。

溫望舒握住她的手,握在掌心,另一手撫著她的額頭,臉頰,“瞳瞳,醒過來,你在做夢,醒過來,瞳瞳……”

可是不管他怎麽叫,慕以瞳都醒不過來,只是重覆著那句話。

媽媽,救我。

無奈之下,溫望舒只能叫來醫生,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。

之後十幾秒,慕以瞳慢慢安靜下來,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。

“讓她睡一下,可能會有點久,醒了就應該沒事了。”

“嗯,謝謝。”

“不用謝,溫先生,那我先出去了。”

醫生離開,溫望舒拉過椅子,坐在床邊,手還握著她手。

睡著的慕以瞳就像一個孩子,沒有清醒時的棱角,每一寸都柔軟的易碎。

慕以瞳不知道自己醒過來的時候,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。

那時候,夕陽的餘暉斜斜灑進窗,溫望舒就融化在那裏面,唯有一雙鳳眸,如被墨渲染,漾著黑曜石般璀璨的光。

他那樣安靜的看著她,只看著她。

慕以瞳清楚的在他眼睛裏,看見了自己。

是誰說過,如果你能在一個人的眼睛裏看見自己,那就是說,這個人的心裏,有你。

太多的,她不敢妄自揣測,只單單眼前瞬間,已經足夠她心馳神往,戀棧不已。

他微微一笑,眉眼輪廓,醉人溫柔。

修長的指擡起,落在她頰上,絲絲寸寸,游弋撫動。

“醒了?”

“唔?”她腦袋那一刻是空白的,完全想不起過去發生了什麽。

溫望舒俯身吻了吻她的額,問她:“身體難過嗎?渴嗎?餓嗎?”

慕以瞳開口,聲音出奇的沙啞,“渴,不怎麽餓。”

他轉身倒了杯水過來,扶著她靠在自己懷裏,就著自己的手給她餵水。

稍稍喝了兩口,她突然想起什麽,扒住他的手臂,“我睡了多久?”

溫望舒不說話。

她又問,“他,他沒事了嗎?”

好久,溫望舒才低低“嗯”了一聲。

慕以瞳松了一口氣,仰起頭看著他,“你去看過他了嗎?”

溫望舒扶著她躺下來,給她掖了掖被角,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?”微驚,她說:“我這裏沒什麽事了,你去吧。”

聽了這話,溫望舒終於對她露出一抹冷嘲笑意,“我去或者不去,跟你有什麽相幹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慕以瞳,你逞英雄,你好,你真是太好了。”

“你少在這裏諷刺我!”慕以瞳也惱了,“我做什麽是我自己的事情,又與你有什麽關系!說到底,我救的是你弟弟,輪不到你對我冷嘲熱諷的,溫望舒,你沒資格!”

“哦?我弟弟?”溫望舒湊近她,凝著她的眼睛,“他到底,是誰的弟弟,要我一字一字,清楚明白的跟你說嗎?”

“溫望舒!”慕以瞳驚恐瞪大雙眼,“你!你!”

“我什麽?”他撤開身體,單手插在口袋,姿態悠然,“慕小姐舍己救人,要不要我給你送個錦旗什麽的?表彰一下你的大無畏精神?慕以瞳,說到底,你沒有心!”

沒有心。

她沒有心。

澀然一笑,她閉上眼睛。

那個時候,他想要她怎麽辦?

袖手旁觀,看著溫嘉志去死嗎?

還是在馮暖心對自己下跪的時候,冷冷說一句報應?

不管哪一種,她都做不到。

她就是這樣優柔寡斷的人,她就活該被同一個人在同一個位置,狠狠再刺一刀。

反正那個地方,已經全瘡百孔了,已經不能稱之為心了。

病房變得安靜。

慕以瞳猛地睜開眼睛,坐起身。

他不在了。

貝齒緊緊咬住下唇,她忍著,忍著,再也忍不住了。

“溫望舒!你混蛋!溫望舒!你回來!溫望舒……”

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,慕以瞳撲下床,重重跌在地上。

病房門打開,急促的腳步聲,她被人打橫抱起。

“你瘋了!”溫望舒咬牙吼她。

慕以瞳嗚咽一聲,狠狠往他脖頸上咬下去。

他一聲悶哼,手臂抱緊了她。

她咬的深,咬的緊,似乎要將他那塊肉咬下來。

他不發一言,就這麽受著。

這一刻,懷中女人給他的疼,如此清晰。

“你們都是混蛋,你們溫家人都是混蛋,我上輩子欠你們的,欠你們的……”她哭叫,喃喃,又抽泣著舔剛才咬他的地方,小聲說對不起。

溫望舒把她放在床上,和衣躺在她身邊,把她連人帶被抱住。

慕以瞳漸漸平覆了情緒,從他懷裏鉆出小腦袋,凝著他脖頸上的傷口出神。

“你去找醫生看一下,好嗎?對不起。”

“嗯,這回真的該打狂犬疫苗了。”

“別開玩笑,溫望舒,你去找醫生看一看好不好?對不起。”

他不說話,閉上眼睛假寐。

慕以瞳又開始哭,絮絮叨叨的道歉,對不起對不起說個不停。

溫望舒最後受不了,嫌棄她煩,先低頭堵上她的嘴,連帶著眼淚一起吃下肚。

然後重重揉了揉她的腦袋,起身出去了。

十分鐘後,他回來,脖頸上貼了一塊白色的紗布。

慕以瞳吸吸鼻子,一雙眼睛腫的像是核桃。

他走過來,像剛才一樣躺上床抱住她。

她怯怯的問傷口情況,他說沒事。

她說對不起,他就吻她。

後來兩個人又開始輕聲說話,什麽都說,天南地北,不著邊際。

*

熬了近乎兩天,溫成林的身體有些受不住,馮暖心勸他回去休息,他搖搖頭,握住她的手,“我留下來陪著你,再說,嘉志還沒醒,我回去也不安心。”

馮暖心點頭,看了眼床上兒子,輕聲問溫成林,“你生氣了嗎?”

“嗯?什麽?”

“我,我那樣做是被逼無奈。”

她在解釋跪求慕以瞳的事情。

溫成林嘆息一聲,摟住她肩膀,“暖心,我要謝謝你,如果不是你,嘉志可能就……”

“對不起,對不起。”馮暖心埋頭在溫成林懷中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。

她又明知道,需要自己道歉的,是另外一個人。

那個被她拋棄了多年的人。

“暖心,去看看她吧。”

驚訝於溫成林會說這樣的話,馮暖心從他懷中擡起頭,怔楞半響,終究自嘲一笑。

“我想,她現在不願意看見我的。”

“暖心。”

“都已經這樣了,不會有任何改變。”

只能說她們沒有那份親情緣分,這輩子只能做兩個互不相幹的人。

所以,馮暖心告訴自己,不可以,不可以讓她再攪進自己的生活。

……

慕晏晏打不通慕以瞳的電話,有些暴躁。

她不承認自己是擔心,只是因為有工作要跟她匯報。

這個不負責任的女人,還說要教她東西,結果隔三差五就找不到人。

盛宛萍端了水果出來,看見女兒板著個臉,和慕毅嚴肅的時候像極了,頓時忍俊不禁,“晏晏,來吃水果了。”

“哦。”慕晏晏應了一聲,走過來。

慕毅拿起一根香蕉,剝了皮遞給盛宛萍。

盛宛萍接過來,羞澀一笑。

“晏晏怎麽了?”慕毅吃著蘋果,問小女兒,“怎麽一晚上都不太開心啊?”

慕晏晏把手機放下,不想告訴爸爸自己聯系不上慕以瞳的事,不是嫉妒,是怕爸爸擔心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“在公司怎麽樣?還適應嗎?”慕毅又問。

慕晏晏敷衍的點頭,漫不經心的樣子根本藏不住心事。

盛宛萍不禁蹙眉,拍了下她的手臂,“你這孩子,爸爸問你話,怎麽心不在焉的?是不是有什麽事啊?”

“真沒事。”咬了口香蕉,忽然,她的手機響起。

慕晏晏趕緊拿起來,結果是唐鐸烊打來的。

無聊,幹嘛給她打電話啊。

想著,卻還是控制不住按了接聽。

“幹什麽?”

“出來。”

看了眼慕毅和盛宛萍,慕晏晏起身跑到一邊。

“我為什麽要出去?唐鐸烊,你是不是喝多了?”

唐鐸烊哼了聲,“小爺兒酒量好著呢,趕緊出來,小爺兒找你有事!”

“我不出去,唐鐸烊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了!你要是找慕以瞳,我告訴你,我也找不到她!”

“我不找她,我找你,別跟小爺兒廢話,藍菲酒吧,麻溜兒的過來!”

唐鐸烊說完,把電話掛斷。

慕晏晏瞪著手機,狠狠跺了跺腳。

盛宛萍走過來,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問她,“晏晏,是誰啊?”

慕晏晏把手機收起來,隨口說:“媽,我有個朋友找我有急事,我出去一下,很快回來。”

“這麽晚了,還出去啊?”

“嗯,他,他有急事,我很快回來。”

慕晏晏一邊說著,一邊跑上樓。

換好衣服,她拿了慕以瞳的車鑰匙,奔出慕家。

唐鐸烊在藍菲酒吧喝的昏天黑地的時候,突然後腦勺挨了一巴掌。

他低咒著捂住腦袋直起身,就看見一個氣呼呼的小美妞站在面前。

辨認了半天,舌頭打結,他叫:“慕晏晏?”

慕晏晏皺著細眉推開他湊近過來的臉,沒好氣的問:“找我過來幹什麽?參觀你這副鬼樣子?”

唐鐸烊哼了聲,從高腳椅上跳下來。

身形一歪,慕晏晏急忙伸手扶住他,“你給我站好!站好了!”

唐鐸烊嘻嘻笑,帶著酒氣的灼燙呼吸噴灑在她臉上,小姑娘登時臉一紅。

“我叫你來,你還真的來啊?嗝!是不是喜歡小爺兒?”

“喜歡你大爺!”慕晏晏又羞又惱,直接手一松再順勢一推。

然後,唐小公子往後一栽,華麗麗的把腦袋開瓢,連夜送往醫院。

慕以瞳得知消息的時候,是唐小公子住院的第二天上午。

殺到唐鐸烊病房,還沒等推門,就聽到她家小姑娘軟趴趴的聲音。

“你吃不吃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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